這兩天全台發布了陸上警報，大家懷著停班停課的期待，靜坐在電視機前面。看著新聞台描繪的暴風圈一步步逼近，主播詳細解說著降雨量與颶風的危險，並告誡大眾減少外出。颱風跟地震或海嘯等自然災害不同，它的危險程度沒有後者高，所以通常不至於要離家逃命；颱風與人為災害也不同，正因為是大自然主導，沒法防止或減少它發生的概率。除了少數住在岸邊或深山的民眾需要特別避難，其餘的人只能關緊門窗，等待猛獸離去，晴天歸來。我看著暴風眼越來越接近，風雨愈發增大，各處招牌雕像被吹落、土石流豪雨淹沒住家。明明看得這麼仔細，直視著暴風眼的位置，風雨卻沒絲毫減弱的跡象。我忘了颱風是用熬的，而不是用躲的。晚上九點，本島脫離了暴風圈，可真正的颱風卻襲來。
真正的颱風時而理性、時而感性，它像一顆定時炸彈，睡飽時導火線長，反之則短。真正的颱風不甘於認輸，它擁有難以衡量的好勝心，總是與幻想著的對手不斷競爭。真正的颱風愛給別人打分數，它總是以自身為中心，一語道出他人不足之處。真正的颱風心口不一，它對待外人像親人般禮貌，對待親人卻像外人般冷漠。真正的颱風懶惰自私，它記不得別人剛說過的話，同時又恨不得別人忘記自己的話。
真正的颱風是我。
下午與母親討論要購買至美國的家具時，為了提問，她突然用指尖戳了螢幕兩下。我像目睹了殺生大禍似的，暴跳如雷的回應:「不是跟妳說過手指不要直接碰觸螢幕嗎!」「你…你前面沒跟我說…」母親被我所做出的反應所驚嚇，隨後流淚了起來。這時我弟沖了出來，斥喝著:「你剛才有必要這麼兇嗎? 媽媽都哭了，你滿意了嗎?」這時自己開始辯護了起來，嚷著什麼這已經是第五次手碰到螢幕、母親都把錯都怪在我頭上、前一秒剛說完立刻就犯等。母親關上了房門，對她來說這股颱風該用熬的還是躲的? 這股颱風既不是自然災害，也不是人為災害，可是卻週期性的不斷發生，為什麼? 難道一定要風雨交加，造成大樓停電、道路損壞它的結構才會被破壞，才能消散嗎?
我常寫道，人的內心絕不能變得像石頭般刀槍不入，必須像海綿一樣伸縮自如、能吸能放。可自己終究不敵「本性難移」這殘酷的事實，愈害怕變成父親失控的姿態，思維模式就愈接近。我總強調該表現真實的自我，可真實的自我到底是什麼? 因人而異的相處模式，還是因情而異的思維模式?
我清楚地知道破口大罵的前因後果，明白母親淚流何處，為什麼就是制止不住，甚至連一句道歉都擠不出口? 人的性格往往會反映出他想守護的東西，那麼我想守護的是什麼? 勝利、尊嚴、優越感? 不…我想守護的才不是這些，不可能是這些…但再怎麼否認，淚痕也抹不去。
我聽著雨水滴答的聲音，寫下這邊文章。真可笑，唯有文字冷靜地注視了一切，就像期待颱風假的孩童似的，成為了烏雲下僅剩的光彩。
ごめんなさい。
お母さん。
2015.08.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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